角铁、扁铁、钢筋成堆的材料，不切割、不电焊，到仓库里码得在整齐，只是保管员成天查看的库存。领的人进来，办了繁琐的手续，出库、装车、运走，拉进了加工厂。机械化切割，人工电焊，播放金属的乐曲，插播喷射的火花。钢筋、角铁、扁铁被师傅丈量出长度、宽度、高度，弄成框架，间隔距离，它庞大的身体，就是躺着，也即将漫长的远行，到载重车上，从城市来到乡村，和电工师傅涉水、爬山，来到砌好的基座，完成华丽的转身。

　　山上到不了吊车，电工师傅脚力好，从斜坡、陡坎、树林、草丛、刺窝踩出的毛路。用铁杠、钢索、绞磨，费尽奶力，咬紧牙关，难行的山道，惦起脚尖，踏稳后跟，磨动寸步。没顾上腿扎了眼子，手划了口子，到上面拉，用绞磨绞，从下面顶，抬的抬、扯的扯，分工的职责，向基座靠拢。我看到他们脸上的汗珠比豆还大，身上的汗水流成了线条，难字加个险，在高危职业中最高危，比在公路边、平地上施工多的是险象，也环生太多的艰难。

　　像拍摄影视。工地指挥也是施工的导演。当他下达命令，师傅们在号子声中密切配合，绞磨的转动，绳子的拉扯，从平地移位，起来了，还有点倾斜，师傅们没有松劲。哨子、号子声声，再绞、再拉，刚好合适，让底座的四个眼子吻合地套进了螺杆，铁塔立了起来，这种标新和立意，让群山的最高峰“生长”了一根高大的“铁树。”电工师傅用搬手旋紧了四个螺帽，这座铁塔从此将在丛林里矗立，成为一种好看的、新型的“树种。”

　　转战的电工师傅，花了很久时间，将铁塔东边的铁塔立了，将铁塔西边的铁塔立了，将铁塔南边的铁塔立了，将铁塔北边的铁塔立了……一基基顺着山势走成一条条直线，有的廊场要转弯、抹角，有的廊场要上坡、下坎，有的廊场要跨河、过沟，有的廊场要越田、翻屋……当我再看到这些铁塔，它们伸出臂膀，悬吊着瓷瓶，承载着高压电线。运行的线路已连接了发电厂、变电站，让电能在铁塔的迎送中，经过崇山峻岭在高压电线里“奔流。”

　　我一直觉得土家山寨肥沃的土壤，生长的树木，让群山成了连绵起伏的森林，绿色的植被从山顶披挂到山脚。放眼望去，远处的黛绿，近处的碧绿，身边的翠绿，从这座山覆盖到那座山，其嫩绿是我家乡百福司让人“沉醉”的画面。尽管山有高低、大小，只要我走到山上，心情就会激动。风调的是岁月，雨顺的是季节，我再没看到荒山，那些秃岭在时间的修复中，还给我们的是青山，落雨过后的涓涓溪流，从山沟里流来的泉水，仍然清澈见底。

　　有时我在想，电工师傅在这些山上“栽种”的铁塔，不会受到树木的排斥，这种融合开出了一条前往深山老林的通道。再偏远的变电站，被高耸的铁塔支撑的高压电线连成一体，在层出不穷中连接成正常运行的来凤电网。10KV高压线从变电站出行，到乡间能看到同杆的400V低压线路沟通了家家户户的乡亲们，让他们在家里白天、晚上享受电能带来的舒适。习惯用电的他们已经有了深深的依赖，精神上、生活上提高了成倍的幸福指数。

　　说铁塔巍峨，的确不假。我比喻它的穹苍有更风度的伟岸。每座山都被河流、溪谷隔开，各有不等的距离。在我们电工师傅的面前，站在这座山的铁塔看向那座山的铁塔，还真的是遥不可及，当瓷瓶支撑高压电线的横亘，奔流的电能没有距离。好在它的连贯性好、连续性好，输送的电能没有间隙，始终从电源点昼夜地涌来，让用电的乡亲们只要走进了家门，摁一摁、按一按、插一插，有听的、看的、玩的，吃的一日三餐和电难分难解、亲密。

　　层出不穷的铁塔不要肥料，要的是电工师傅到位的巡视。不要农药，要的是电工师傅流出的汗水。肉眼看了，用望远镜望，至螺丝、瓷瓶、电线，至塔基、塔座、接地，有没有击穿、破损、断股，有没有掉漆、锈蚀、松动。加起来有太多的内容，足够在记录薄上写出检修、整改的那些项目。还要红外测温，就是铁塔上的鸟窝，等它们的蛋卵孵化出雏鸟，等它们都从鸟窝里飞走，要在检修时端了，捣毁后谁也不敢保证鸟儿还有没有下次的行动。

　　坐到瞭望铁塔好看，走到山上见到铁塔更好看。山峦的起伏才有铁塔的高低，我站在最高的山上看去，前面山岭上的“电线波”涌出了“铁塔浪。”望不到边的森林中有我们的电力通道明显的标记。各个部门的努力，乡亲们的配合，两边五米内的树子都在柴刀、斧头、电锯下纷纷倒地，它们给铁塔让出一条路来，不让树干、树枝、树丫干扰电力线路。这条“高速公路”是我们的电力“车道，”让电能源源不断地奔涌到土家山寨的每户人家。

　　在我的眼里，铁塔是健壮的“男人，”露出了结实、饱满的肌肉。它不作秀，和树木一起在群山里生长。铁塔的“根须”是基座，铁塔的“枝丫”是高压电线，能伸展几十、上百公里，姿态别致的它才有蜿蜒的姿势。它承载高压电线的生长方式是电能的流动。山顶上、山脚下，转了九十度的弯，没阻断电能的行走。在我的遐想里电能也是万马奔腾、络绎不绝，是在最小截径的导体里，开启了电能的快车道，加速了再提速，比风驰电掣还快。

　　电能如同我的血液，能让无声的音响有声，能让无画面的电视机有画面。美妙的音乐，感动的故事有了电才播放出来。乡亲们拒绝了柴禾、蜂窝煤，将电线连接了电磁炉、电饭煲、电烤箱、微波炉、电冰箱、开水器、热水器、洗衣机、电风扇、空调、电脑等等家用电器上。只要打开形状、生活的滋味甜蜜、爽口。能在短短二十几年间，发生巨大的变化，梦寐以求的事变成了现实，乡村画卷的美丽，让每个寨子都成了乡土、风情的画廊。

　　铁塔本身也有生命，不管它站到哪个廊场，都让我仰望它，来到它身边，用手轻轻地抚摸，或者拥抱它的一个部位，把脸贴到上面，对它的体感就是亲切。是我本身从事相关电的职业，有的铁塔离我在远，我都要看它几眼，走了百吧米，我还会转身回望，感觉它在“微笑，”用它的目光看着我走远。我像得到它的“安慰，”心里甜甜的离开。当我赶到另一座山上，看到峡谷里那一座座铁塔，排得非常地整齐，这里头还有迷人的美景。

　　它是从峡谷上面的水电站起步，走到山谷的下游，再没转弯，直接往山上爬去，翻过山岭，消失在森林里。我数了数，峡谷里刚好五座铁塔，都在一条直线上。一基基升高，是立塔的师傅们靠着山麓，浇灌的塔基，错落的设计，哪个人看了都会说太好看了，尽管升高，还是有致，像我们上爬的梯步，让高压电线的弧度，在峡谷里画出了几个半圆。河水到右边奔腾，有沙坝、滩涂、深潭。我看到飞来的白鹤落到水边，它们在啄食水里的鱼虾。

　　每条河流向不同，每座山走势不同，也就让我们的工程师实地勘察后，将铁塔在峡谷、山峦设计出好看的走向。就是巡视线路的师傅，走过危险的路段，到了山顶，再看他走过的路，一点都不觉得胆怯，反而欣赏起跨过的也是醉心的景致。我跟线路班长巡视过35KV线路，在他眼里不值得一看的群山，到我眼里都成了一处处的美景。比起我上班的变电站漂亮。也许我刚接触户外的高压线路，感到新鲜，时间长了会不会厌倦，我肯定说不。

　　巡视线路的路途，环生许多险象。有的铁塔外是望不到底的悬崖，有的铁塔边是看不到边的斜坡，有的铁塔前是一层又一层的陡坎。冬天垫了雪、结了冰，路滑得只有抓住树枝才能趔趄而上。热天常常遇到有毒的蚂蚁、蜂子、毒蛇，就是一条毛毛长的虫子也能让我们的皮肤蠚起果子泡。怕吗？怕！带了长刀，拿了棍棒，边走边砍，边走边敲，尤其毒蛇尽量把它吓走，遇到要袭击、进攻的毒蛇几棒棒打死，陡生的勇气，是为后面跟来同事开道。

　　到山上巡视，便于发现存在的隐患，提前检修，及时更换，才能消缺。需要加根拉线，需要提高高压电线，需要塔边加固保坎，都要一一做好，决不能一再拖延。做好了看不起眼的小事，才不会出现线路跳闸的大事，确保电网长期稳定的运行。做这样的工作，付出的是脸上、手上、脚上被刺、树、岩头造成的口子、眼子、青包等等伤痛，取创可贴临时止血。有时还嚼一把草药，敷到伤口上，掏出带来的纱布缠绕、捆扎，成了不离岗的“公务员。”

　　下沉运行的线路，无任何事故前的预兆。是线路班长和同事的共同努力，才有了这种安全环境。没听到他们说过苦、累，无事也要到线路下走一走，做了这些平常的事，回程的路上心里才踏实。在他们的脸上没写出焦虑、愁眉，听到的是爽朗的笑声，还有那些温暖的话语，看出他们乐意自己的工作。就是天天巡视线路，会早早地出门，晚晚地回家，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家常便饭，才摸清乡亲们对电的需求，这个切入点，温暖了电工师傅的心田。

　　我常到老虎洞和中华山上去爬山，在靠城边的方向，都有35KV铁塔的挺拔，它们蜿蜒的高压电线翻山越岭到各个乡镇的变电站、发电厂，看似独立的线路其实连成了一体，这是来凤电网的体系，运转了工业、商业、农业的电力网络。土家山寨的千家万户都被我们来凤电网滋养出舒适的日子、美丽的生活。每当我在路上行走，听到前边的人说起电能，他们会把带来的好处形容得美轮美奂，于是我会遥望山上的铁塔，心里乐了、脸上笑了。

　　每座铁塔在我的眼里如同每个电力工人，它们坚守在自己的岗位。山上、山腰、山脚，河岸、峡谷、田野，乡镇、坝子、寨子，站成纵队，踏步青山绿水，于层峦叠嶂中听到的是鸟语，闻到的是花香，把它们的“肌肉”展示出来，都有雄性的力量。铁塔的高耸、挺拔，铁塔的巍峨、雄姿，把我们电力工人的风采显露出来。还是加工厂能脱胎换骨，让各不相同的角铁、钢筋、扁铁，经过无数次的工序，组装成件，运来了，在我们土家山寨立地成塔。